王羲之《游目帖》又名《蜀都帖》摹本墨迹,草书,纸本,11行,102字。日本广岛安达万所藏,毁于火。
释文:
省足下别疏,具彼土山川诸奇,扬雄《蜀都》,左太冲《三都》,殊为不备。悉彼故为多奇,益令其游目意足也。可得果,当告卿求迎。少人足耳。至时示意。迟此期真,以日为岁。想足下镇彼土,未有动理耳。要欲及卿在彼,登汶领、峨眉而旋,实不朽之盛事。但言此,心以驰于彼矣。
此帖宋、明两朝皆在民间,清乾隆十二年(一七四七年)入内府,咸丰、同治年间赐予恭亲王,后归日本广岛安达万藏所有,内藤湖南曾为安达氏书跋。
此帖经过多次装裱,前后隔水缝间的收藏鉴赏印模糊不清,有乾隆御玺、恭亲王印多方。前隔水外题签为“晋会稽内史王羲之字逸少《游目帖》真迹”,题签下有一无名题跋:“此真晋泠金纸,紧薄如金,索索有声,与笔阵图相类,载在襄阳待访录。” 帖尾有守和审定题跋:“有钟绍京书印二字小印。钟盖唐之越公也。晋谢奕、谢安、桓温三帖,并黄素《黄庭经》上,俱有此印。见米元章《宝章待访录》。而《黄庭经》今藏韩雷州处,予屡见之,尤可据证耳。”此帖安达氏有影印本。摹本毁于火灾,现只有照片存世。
此信札是王羲之写给益州刺史周抚的。信中表达了王羲之对西土山川奇胜的向往。周抚,字道和,东晋中兴名将周访之子,原籍汝南安成,后移家浔阳。永昌元年(三二二年),为王敦爪牙。太宁二年(三二四年)王敦失败,周抚等逃入西阳蛮中。太宁三年朝廷大赦。咸和初(三二六年)周抚为王导所用。兴宁三年(三六五年)六月卒于益州刺史任上。王羲之与周抚关系亲密,多有问讯。
此帖书法妍美而不柔媚,矫捷而不轻佻,求雄强而不强作怒张,得巧妙而不矜持造作。明方孝孺称赞云:“《游目帖》寓森严于纵逸,蓄圆劲于蹈厉,其起止屈折,如天造神运,变化倏忽,莫可端倪,令人惊叹自失。”
王羲之手迹《游目帖》重生记
2007年12月3日,失传已久的王羲之书法作品《游目帖》终于如期重新呈现在人们面前。摊放在北京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的展览台上,它栩栩如生,一如1600多年前王羲之书写的真迹,人们不禁感叹现代高科技的复原魔术。然而,《游目帖》颠沛流离的“一生”更加令人唏嘘:出生于东晋乱世中,历唐、宋、元、明、清五代,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纷纷将其收为囊中宝物,不料世事无常,清末八国联军入侵时,未能幸免流亡海外的命运,终于在二战期间焚身于日本广岛的原子弹爆炸……
12月8日,北京的周末,王府井大街上购物的人群熙熙攘攘。
大街东侧的校尉胡同,一批“国宝级”中国古代珍品字画正在美术馆展出。
赵力华一早从家中赶过来。如他所料,这一天这里聚焦了众多的书画专家和爱好者,他们为的就是目睹一下王羲之的手迹——《游目帖》。
展现在眼前的《游目帖》,除了帖子正文,右起首写着“得之神功”四个大字,这是乾隆题写的跋(注:跋指题写于书卷之后的文字),跋的四周盖着乾隆的玉玺。帖子上首留白处,有“贞观”二字,这可能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印章,另一页上两跋之间印有“皇六子”和“恭亲王”两印,乃是道光皇帝死前谕封的皇六子奕之印。尾处另有日本汉学家内藤虎于1933年题写的新跋。这些历史的印记分明在表明,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帝王将相,都曾经与这个帖子有不解之缘。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游目帖》颠沛流离的传奇“一生”:作为王羲之的重要作品,游目帖一经问世就成为世人觊觎的对象,该帖真迹早佚,仅存的摹本出自唐代,清内府于乾隆十二年收得此帖,八国联军入侵时流出恭王府,后流入日本;1945年广岛原子弹爆炸时,它被储藏在广岛市的一座仓库里,和14万生命一起化为尘埃。
然而,2007年的这一天,它以一种现代高科技的形式获得重生。经过文物出版社的文物复制专家赵力华和他手下四五个年轻人一年多的反复试验,《游目帖》最终得以原样复原。让现场专家感到惊讶的是,帖子上墨迹深浅、印泥疏密,甚至污渍、老旧之处都栩栩如生。书画鉴定家傅熹年观看之后说,《游目帖》“起死回生”了!
《游目帖》最后的亮相
王羲之《游目帖》又名《蜀都帖》,纸本摹本,11行,102字,是王羲之信札中字数较多的一件。此帖书法一向广受赞誉,被认为是王羲之草书最杰出作品。有书法爱好者评价此帖:“妍美而不柔媚,矫捷而不轻佻,求雄强而不强作怒张,得巧妙而不矜持造作。”明代方孝孺更是评价道:“《游目帖》寓森严于纵逸,蓄圆劲于蹈厉,其起止屈折,如天造神运,变化倏忽,莫可端倪,令人惊叹自失。”
让众多书画收藏者痛心的是,这一珍品却毁在二战的炮火中。
1945年8月6日早晨,日本广岛。三架飞机飞过广岛上空。
8时15分,一颗名叫“小男孩”的原子弹爆炸,火球迸出比太阳表面温度高八倍的辐射热,在爆炸中心1.6公里半径内,钢架软瘫,混凝土化为齑粉,砂子熔结为玻璃体,树木变成焦炭,人体化为灰烬。爆炸三分钟后,天空中落下黏腻乌黑的辐射雨,带来致命的核尘。
住在广岛的安达万藏一家,被政府提前疏散,逃过一劫,却来不及将仓库里储存的物品带走,《游目帖》就在其中。
《游目帖》经历了中华帝国最辉煌的唐、宋、元、明、清五朝,在清末,它的命运如同这个民族一样苦难深重,流落异国他乡,最终在以原子弹爆炸为标志的二战终结篇中留下了最后一个身影。
这幅曾经在京城的楼阁殿宇中存放,被无数人守护、观赏、临摹、觊觎的作品,同清王朝保存的众多文物一样,由京城流向天津、上海、广州,再由这些港口漂流到日本、美国和欧洲,它们的主人也由留长辫穿长衫的中国仕人变成西装革履的欧式上流人物。义和团期间,它流出北京恭王府,被日本商人收购,流入日本后,又被广岛的安达万藏氏购得。
1913年4月9日,日本京都的文艺界人士举行了“兰亭诗会”,纪念东晋永和九年癸丑(公元353年)在会稽山阴的兰亭盛会。到会人士纷纷拿出收藏的珍品公开展览。安达万藏也带着他的《游目帖》赴会,当这幅帖子在桌上摊开时,全场震惊。来自中国的学者王国维、罗振玉当时也应邀到场。
然而,这是《游目帖》有据可查的最后一次在公众中露面。
有资料证实,《游目帖》此后一直由安达万藏收藏。1933年,他曾携原件走访日本著名汉学家内藤虎请求题跋,1934年又印行“珂罗版”的复制品。但是,这是后人所能知道的《游目帖》和它最后这位主人的一切。今年初,日本二玄社在广岛的报纸《中国新闻》上寻找安达万藏后人,最终找到安达家的孙媳妇。老太太也已经80多岁,神志不很清醒,她确认安达的藏品确实都在那次人间惨剧中尽数消失。
至此,《游目帖》毁于原子弹已成定论,留在世上的仅为三件《游目帖》珂罗版黑白复件(注:珂罗版是一种感光技术,它最大的优势在于没有通常平版胶印产品无法避免的网点痕迹,因而更为接近原作,尤其在表现中国水墨画和书法上更是细微逼真)。
在原帖已毁的情况下,其价值已同真迹。
《游目帖》前世
《游目帖》本是书信,是王羲之中年时期与益州刺史周抚往来书信中的一封。全帖102字为:
省足下别疏,具彼土山川诸奇。扬雄《蜀都》、左太冲《三都》,殊为不备悉。彼故为多奇,益令其游目意足也。可得果,当告卿求迎,少人足耳。至时示意,迟此期,真以日为岁。想足下镇彼土,未有动理耳。要欲及卿在彼,登汶领峨眉而旋,实不朽之盛事。但言此,心以驰于彼矣。
译为白话,大意就是:“您信中所说的巴蜀山川的种种奇胜之处,扬雄《蜀都赋》、左思《三都赋》都没有记叙。贵地山川奇异,更使人感到游览观瞻才能意足。可以成行,当请阁下迎接,如果迟误这一机会,真当度日如年了。足下镇守巴蜀,朝廷不会有调动之理。真想趁阁下在巴蜀任上时与您一起登汶岭、峨眉山而还,那才是不朽的盛事。”
这封普通信件,由于主人书法之精湛,一完成即顿成珍品,在以后的岁月里成为任何执掌中华帝国政权的帝王将相觊觎之物。
唐贞观初年,太宗李世民下诏命人拿出内府金帛到民间广泛搜集王书真迹,最终找到三千多张,其中就有《游目帖》。
北宋淳化三年,太宗赵光义下旨镌刻的一部古代书法丛帖,《游目帖》也被收录其中。
明初洪武年间,《游目帖》为一个名为郑济的人所得,邀请方孝孺为其作跋。方孝孺称此帖“寓森严于纵逸,蓄圆劲于跳动,其起止屈折,如天造神运,变化倏忽,莫可端倪,令人惊叹自失”。
明末,《游目帖》又流传到收藏家徐守和手上。此时的《游目帖》几经颠沛,灰尘蒙蔽,受损已经非常严重。徐守和收得此卷时“印识累累,眯目难辨”,洗去浮垢,重新装裱。徐守和在题跋中写到,此帖用晋代冷金纸写成,洗去浮垢后方见“贞观‘印’硃晕沉着,深入纸肤,隐隐不没”,其余唐宋间诸印也一一辨明。
到清朝乾隆十二年时,乾隆帝又从民间重获此帖,刻入《三希堂法帖》。乾隆最喜《快雪时晴帖》,得此帖后称其与《快雪时晴帖》“难为伯仲”,并多次题跋钤印。咸丰、同治年间出赐恭亲王奕,后又传给奕次子载滢。
至此《游目帖》结束了它长达1300多年的颠沛流离,入住恭王府,重登庙堂,被重重看护,和这个帝国共享最后一个半世纪的太平岁月。
义和团事件时从恭王府流出,辛亥革命后到日本,被广岛县安达万藏收藏,1945年被毁于原子弹轰炸,现仅1925年复制本留下。
寻帖
半个世纪后,很多人对《游目帖》依然念念不忘。恭亲王奕之孙溥心畲在解放后回忆当年恭王府内藏品,依然对《游目帖》被毁耿耿于怀。
1997年,在文物出版社工作的赵力华在一本画册上看到了王羲之的《游目帖》,这个帖子传奇的经历令他十分感喟。
后来有一次,他在东京参观一个展览,现场有12扇日本江户时代的屏风,其中有两扇毁于二战,传世的只有屏风的黑白照片,日本书画界对剩下的10扇屏风色彩进行分析,运用技术手段将另两扇屏风复原。看完后,赵力华深受启发,他决定尝试修复《游目帖》。
经过几年的尝试,2006年初,任文物修复复制中心主任的赵力华向日本二玄社(注:二玄社是日本一个出版社,从70年代开始做中国古字画复制,曾经给台北故宫复制过400份文物)表示了复原《游目帖》的愿望,希望对方帮忙寻找《游目帖》珂罗版。
赵力华的想法和二玄社一拍即合。
经过一年的查找,通过朋友在日本书画收藏界四处打听,2007年3月,二玄社竟然找到了1934年安达万藏氏委托京都的小林写真制版所用的珂罗版。让赵力华喜出望外的是,这份珂罗版不但是原件大小,还包括全部的题跋。
重生
然而,复原《游目帖》的难度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复制。赵力华和他手下四五个年轻人组成的工作小组需要做的,是将一个《游目帖》的黑白复件,还原为彩色,除了笔画,墨汁浓淡都要和原帖一模一样。
仅是浩大的考据工程就能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中国古代书画材料历代变化很大,赵力华举例说:“宋代的绢织得非常密,经线和纬线都是一根,后来的朝代有时候经线一根、纬线两根,或者经线两根、纬线两根,不同的纺织方式,着墨的效果就会不同。”
宣纸也有不同,现在标准的宣纸实际上是用檀皮和稻草做主要原料,以前造宣纸采用的是桑皮、麻皮。唐代的纸薄但结实,明代的纸软如丝绢,现在的纸又不一样,一抖哗啦哗啦响。
纸和墨的耐光性和耐水性也是试验的重点。在长期的展览中,光线对字画有很大刺激,容易导致变色。
为了找到合适的纸,赵力华和他的工作小组从最开始就进行实验,他们把做好的纸遮住一半,粘在玻璃上晒,晒了两年,最终选用了一种两边色彩没有任何变化的纸张。传统中国字画需要装裱,需要往字画上喷水,对作品伤害很大,为了找到合适的墨,测试的时候他们就拿开水烫,甚至拿肥皂搓。
复原的《游目帖》以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宋黄庭坚《寒山子题居士诗》引首所用的纸张作为乾隆所题引首部分纸色的依据;以台北故宫的《远宦帖》作为本幅部分纸色确定的依据;其余部分的纸张、绫子参照同时代的材料进行复原。
除了材料,如何着色也是一个难题。
仅存的《游目帖》是黑白色的,从世上现存的资料已经无从获得原件的色彩信息。而且《游目帖》原件离开中国已经100余年,被毁也已经60余年,世上更无人亲阅过原件。
纸面上深颜色处是墨迹还是污渍?很多只能靠专家们分析,凭经验试做,最后拿结果与珂罗版比对。
在印章方面,确定以存世作品相同人物的相同印章的颜色为准,其他无考的印章根据珂罗版的深浅浓淡和时代特点,仿照其他古字画上的印章处理。乾隆等人的题跋墨色则是参照传世品处理。
所有这些前期准备工作做好之后,《游目帖》复原进入实际操作阶段。
工作人员首先使用专门订制的机器将《游目帖》珂罗版扫描到计算机中。如今运用新的数码科技扫描图像仅需几十秒钟,但70年代日本二玄社在给台北故宫博物院复制字画的时候,为了将字画成像,特制了一台长5米,宽高各2米,重达3吨的照相机,闪光速度降低至万分之一,拍一张照耗时数小时。
数据输入后,赵力华他们根据前期研究的资料给帖子的不同部分上色。普通印刷过程中采用的四色已经远远不够,最终使用12色的印刷。除了分色非常繁琐之外,水分的控制也非常关键。水喷到纸张上面之后会散开来,水分过多画面就会变样,太少表现力又不足。
最后的校色环节也是最考验制作者的经验和艺术功底的。色彩和原作相比,要增几分减几分,亮度是否有差距,墨迹是否标准,需要技术人员一丝一毫比对。
经过十几次的校色调整,耗时数月,2007年7月10日,《游目帖》复原成功。